《同谷》里仇池山的那捧盐，藏着最沉的坚守与转身……

羊肠盘道绕着的仇池山，百顷高地的盐泉冒着白汽，这个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。这其实讲的是一个出身同谷农家、性子韧劲十足，却因战乱被迫离乡又终要归来的故事，《同谷》把那种身不由己又不肯低头的劲儿写得太实在了。主角打小跟着家人在泥功山脚下耕织，日子过得紧巴巴，却认死理，认定脚下的土地和家里的盐罐是不能丢的根本，他想做的从来不是什么大人物，就是守住能让邻里安稳耕织、不用再躲着战乱迁徙的日子。
 
小说里的同谷，夹在秦陇之间，本是自给自足的地方，百姓靠耕织和射猎过活，风俗朴拙又劲勇，可偏偏成了各方势力争夺的咽喉之地，羌戎与汉人杂居，安稳日子总被战火打断。他一开始只是想守着自家的几亩地，守着年迈的爹娘，可战火烧到凤凰台脚下时，村庄被焚，爹娘没来得及跟着迁徙的人群逃走，他是被邻村的猎户背着才逃出火海的。
 
那次之后，他揣着家里仅剩的半罐盐，一路跟着流民往南走，盐成了他路上换吃食的依仗，也成了他念想家乡的寄托。后来在鹑首关遇到了一位守关的老兵，老兵见他识得盐泉的好坏，又肯吃苦，便让他留在关里帮忙熬盐供给守军，他以为这样就能暂时安稳，却没料到守军将领要把盐泉据为己有，还要强迫流民充当兵卒。他不愿看着盐泉被糟蹋，更不愿同乡们白白送命，便连夜带着几个人偷走了熬盐的工具，往仇池山方向逃去。
 
印象最深的是他回到仇池山重建盐泉的那段描写，夏小正写得特别细：他踩着晨霜爬上百顷高地，找到那眼被乱石堵住的盐泉，双手扒开碎石，泉水带着咸味涌出来，他蹲下身，掬起一捧水凑到嘴边，又猛地吐出来，不是嫌弃，是太久没尝到这熟悉的味道，肩膀微微发抖。然后他开始搬石头垒灶，手指被碎石磨得渗血，也只是用衣襟擦了擦，继续干活。
 
邻村逃散的几户人家寻过来，看着他一个人在山坳里搭茅屋、整盐田，起初只是观望，直到他把第一锅熬好的盐分给大家，有人捧着盐粒掉了眼泪，他却只是低着头，把更多的力气用在开垦被荒弃的田地。这段描写我来回读了好几遍，他没说一句想回家、想爹娘的话，可那双磨破的手、盯着盐田不肯挪开的眼神，还有把盐分给同乡时的沉默，比任何哭诉都让人明白，他心里的根从来没离开过同谷。
 
他在仇池山重新建起了盐田，渐渐聚集了不少逃散的百姓，大家一起耕织、熬盐，日子刚有起色，之前的守军将领又带着人马来夺盐泉。这次他没有逃，而是联合了山坳里的所有人，利用仇池山的地形和羊肠小道，设下陷阱阻拦。老兵也带着几个不愿同流合污的士兵来帮忙，可惜老兵在混战中中了箭，临死前把自己的佩剑塞给了他，只说 “守好盐泉，守好同谷”。
 
那场仗打了三天三夜，他的胳膊被刀划开一道大口子，却始终握着老兵的剑守在盐泉边，最终把入侵者赶了出去。经此一役，他成了仇池山一带百姓信赖的领头人，但他依旧没想着称王称霸，只是领着大家修水渠、整田地，让盐泉的盐能顺着栈道运出去，换回来粮食和药材。
 
夏小正笔下的人物都不完美，主角也有过犹豫和胆怯，在鹑首关时，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干脆跟着流民往更远的地方去，避开所有纷争，可摸到怀里那半罐盐，就又想起了爹娘临终前让他守住家的嘱托。他和一起重建盐泉的姑娘，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戏，就是一起干活时，姑娘帮他包扎伤口，他帮姑娘修补茅屋，渴了一起喝盐泉的水，饿了一起吃粗粮饼，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。
 
小说完结时，并没有写他成了什么大官，只是说仇池山一带恢复了往日的安宁，百姓重新过上了耕织自足的日子，盐泉的盐顺着嘉陵江运到了更远的地方，却再也没有势力来争抢。结局里，他和那位姑娘留在了仇池山，依旧守着盐泉和田地，偶尔会带着孩子去凤凰台看看，那里的瀑布还像从前一样流淌。曾经帮过他的猎户，在山下开了家小小的杂货铺，来往的客商都会来歇脚，听他讲仇池山的故事。同谷的风俗没变，百姓依旧重视冬至，会互相馈赠食物，只是脸上多了安稳的笑意。
 
他到最后也只是个普通的农夫，守着最初的念想，做着最实在的事。那捧从仇池山盐泉里熬出来的盐，带着咸涩的味道，却撑起了所有人的安稳日子。现在想起《同谷》，最先冒出来的还是他蹲在盐泉边，掬起泉水的那个动作，还有他手里始终攥着的、那半罐没舍得吃完的盐。可能这就是最实在的坚守吧，不用喊口号，不用做惊天动地的事，只是守住该守的，等着该等的，然后稳稳地过日子。他那道留在胳膊上的疤痕，大概就是最好的见证，刻着离乡的痛，也刻着归乡的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