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哄你睡觉短篇故事》里梁阆的竹杖敲地声，二十年后还在响？

广州天字码头的雾总散得慢，灰蓝灰蓝的，今天路过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梁阆了。《哄你睡觉短篇故事》里那个守着老茶楼的盲人，这部故事把他的出身和跟故人的牵扯拧得很紧，那些没说透的话，好像都藏在他竹杖敲地的声音里。真的，《哄你睡觉短篇故事》不是光讲情情爱爱的，裹着一股子旧时代的潮气，主角梁阆原来叫梁生，就是两粤街头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名字，他跟攻小时候一起上过学堂，上课偷懒打瞌睡会被对方悄悄推胳膊，怕被龚先生的竹片抽手心，那时候的日子应该是松快的吧，反正没后来那么沉。
 
这本小说里的时代感很实在，新中国成立后，码头到处都是接人的人，以前只让官员停靠的地方，现在谁都能去。攻带着梳着清朝辫子的仆人下船，说一句 “时代变了”，眼睛扫过梁阆守的茶楼，又很快移开，好像压根没看见那个等了不知多久的人。梁阆那时候已经瞎了，每天都来茶楼坐，有人问他等谁，他就笑一笑，起身回家时就用竹杖 “啪嗒、啪嗒” 敲着地面，凭着记性摸路。这个细节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，扇葵没写他有多苦，只写他的竹杖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，写他跟人闲聊时说 “有阵子过得不太好，新中国成立日子就好起来了”，可他说这话时，手指肯定是紧紧攥着竹杖的吧。
 
最让我停住的是他们重逢的那段对话，攻叫他 “阆阆”，这个名字是攻取的，“心存昆阆未可到，夜瞻北斗何联联”，多雅致的名字，可梁阆的声音哑得难听，他说自己结了婚，妻子是施华，是纺织协会会长，做生意很厉害，连男人都不如她，还说女儿会叫爸爸了。他说这些话的时候，空气都冷了，可攻的语气还是温和的，问 “她是什么样的人”，梁阆赶紧解释自己配不上施华，只是对方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丈夫。
 
然后他听到攻轻轻笑了一声，那笑声肯定让他很局促，他捏着竹杖说要走，手却被对方紧紧握住，攻问 “不邀请我去你家坐坐吗？” 这段对话我能背下来，不是刻意记，是每次看都觉得心里堵得慌，梁阆明明在撒谎，明明还念着，却偏要把自己推得远远的，他说施华厉害，说女儿可爱，每一句话都像在给自己筑墙，可那堵墙在攻的一声 “阆阆” 里，早就塌了一角。
 
小说里的转折其实都藏在这些细节里，梁阆从梁生变成阆阆，是因为攻；从看得见变成盲人，是岁月的磋磨；从学堂里偷懒的少年变成需要靠名义婚姻谋生的人，是时代的变迁。还有攻的归来，明明看到了茶楼里的人，却装作没看见，可真当梁阆要走，又不肯放手，这些拉扯比直白的告白更让人难受。施华这个角色也很有意思，她是梁阆的妻子，却只是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丈夫，她没为难梁阆，还让他有了女儿，有了生计，可她也成了梁阆和攻之间一道跨不过去的坎。
 
结局其实很克制，小说完结的时候，没有写他们是否在一起，也没写梁阆的眼睛有没有好，只写攻握住了梁阆的手，问能不能去他家坐坐。梁阆的女儿还在，施华还是纺织协会会长，攻刚从国外回来，带着旧时代的痕迹，却要融入新的时代。结局里没有惊天动地的抉择，只有一个试探性的邀请，和梁阆紧捏竹杖的手。我有时候会想，梁阆会不会真的带他回家，会不会跟施华说清楚，可小说没写，就停在那个码头的午后，雾蒙蒙的蓝天下，两个被时代隔开二十年的人，终于再次触碰彼此的温度。
 
扇葵写得很淡，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，可那些细节太磨人了，梁阆的竹杖敲地声，攻那句温和的 “时代变了”，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思念。这本小说里没有轰轰烈烈的承诺，只有藏在平淡日子里的羁绊，梁阆守着茶楼等了二十年，攻走了二十年又回来，他们的关系被出身、被时代、被各自的境遇拉扯着，却始终没断。我到现在都记得梁阆说 “女儿会叫爸爸了” 时的语气，哑着嗓子，带着点刻意的炫耀，却藏不住眼底的空落，他那时候明明可以说真话的，明明可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