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实人为何那样》里那句种地要紧，藏着所有答案

“种咱们的园地要紧”，合上书好几天，这句话还在我脑子里打转。《老实人为何那样》的故事里，主角赣第德的一生像被狂风卷着走，从男爵城堡里那个信奉“一切皆善”的天真青年，到遍历战乱、刑罚、生死的流浪者，他的性格底色里的老实与执拗，和那些接连不断的人生转折死死绑在一起，读着读着就觉得，这故事从来不是凭空编的，是把人扔到最糟的境遇里，看他到底能抓住点什么。
 
赣第德一开始就是个被庇护得极好的人，跟着舅舅住在漂亮的城堡里，每天听家庭教师邦葛罗斯讲乐观主义，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最完美的安排，和表妹居内贡青梅竹马，日子过得像泡在蜜里。那时候他的目标特别简单，就是守着这份安稳，守着对居内贡的心意，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。可就因为一时冲动吻了居内贡的手，被舅舅一脚踢出城堡，这一踢，就把他从所谓的“人间天堂”踢进了炼狱里。
 
这本小说里的苦难从来不是单点出现的，是一串接一串的砸过来。他被卷入战争，挨过打被抢过，还失手杀过人，最惨的是被宗教裁判所抓住，差点活活烧死，还好天突然下起大雨，才改成了吊死，结果绳子没系好，他居然没死成。后来被外科医生买去解剖，划了两刀才醒过来，吓得医生以为解剖到了魔鬼。那时候我盯着这段看了好久，邦葛罗斯明明就在他身边，被吊死又救活，还被鞭打罚做苦工，却还嘴硬说“世界上样样十全十美”，赣第德问他受这些苦时还信这话吗，他居然说自己是哲学家，不能出尔反尔。
 
印象最深的是他在君士坦丁堡遇到土耳其老人的那段，这段我来回读了两遍。当时他和邦葛罗斯、玛丁他们聚在一起，日子过得一团糟，无所着落还整天争论，要么怨天尤人要么厌烦得要死。玛丁说人天生就两条路，要么忧急骚动讨生活，要么烦闷无聊挨日子，赣第德不同意，却也说不出别的办法。他们去问修道士怎么过活，修道士只说“福也罢祸也罢，有什么关系”，根本懒得理他们的争辩。直到遇到那个土耳其老人，老人说自己只有二十阿尔邦地，亲自和孩子们耕种，工作能免除烦闷、纵欲、饥寒这三大害处。
 
这段对话我记得特别清楚，赣第德问老人是不是有大片良田，老人摇头说只有二十阿尔邦地，还说“我亲自和孩子们耕种；工作可以使我们免除三大害处：烦闷，纵欲，饥寒。” 那一刻赣第德好像突然醒了，他之前总想着找所谓的“完美生活”，想着邦葛罗斯说的“最美好的世界”，可遍历了那么多地方，见过烧杀劫掠，见过王公贵族死于非命，见过亲友离散又重逢，最后才发现，踏实劳作的普通人，反而过得更安稳。邦葛罗斯后来也反思，说上帝把人放进伊甸园就是叫人当工人，要工作的，人天生就不是能清闲度日的。
 
小说去年完结了，结局里赣第德和居内贡结了婚，他们住在一起，还有邦葛罗斯、玛丁、加刚菩和老婆子。居内贡早就不是当年城堡里的娇小姐了，皮肤变成棕色，眼里全是血筋，乳房干瘪，满脸皱纹，手臂上还长着鱼鳞似的硬皮，可她自己不知道，还执意要履行当年的婚约。赣第德本来没打算结婚，可男爵不同意，觉得他玷污门楣，他一时赌气就娶了。他们之前带回来的钻石被犹太人骗光，只剩一块荒芜的分种田，于是大家各司其职，居内贡成了做糕饼的能手，巴该德管绣作，奚罗弗莱变成了木匠，加刚菩种地挑菜去卖。
 
结局里没有什么大团圆，没有突然变好的日子，他们只是靠着种地稳住了生活。邦葛罗斯不再执着于辩论，玛丁也耐着性子劳作，之前那些无休止的哲学争论，终于被种地的烟火气取代了。棺木把结局写得特别真实，没有美化，没有强行圆满，居内贡还是很丑，脾气也不好，老婆子残废还性情暴戾，加刚菩操劳过度整天怨命，但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所事事地争论，不再被虚无的乐观主义或者悲观主义困住，因为他们有了要做的事——种地。
 
《老实人为何那样》里的赣第德，到最后也没变成什么大人物，他只是放弃了盲目的乐观，也拒绝了消极的悲观，找到了踏实过日子的办法。男爵因为不同意他和居内贡结婚，被他们送回苦役船做苦工，巴该德和奚罗弗莱后来也狼狈地找到他们，一起种那块田。整个故事到最后，没有谁获得了巨大的成就，没有谁过上了所谓的“完美生活”，但他们都找到了活下去的支撑。
 
现在再想，赣第德一开始想守护的安稳，想找到的完美世界，其实从来都不在远方，不在邦葛罗斯的理论里，就在那块需要亲手耕种的园地里。他之前总在逃离苦难，逃离不幸，可到最后才发现，与其争论苦难有没有意义，不如动手做点什么。那句“种咱们的园地要紧”，哪里是在说种地，是在说人活着，总得抓住点实实在在的东西，才能扛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苦难啊。
 
他站在田地里劳作的时候，应该不会再想当年城堡里的日子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