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孤魂》里江宏才被烫伤后解梦那段，越想越戳心

《孤魂》讲了这样一个出身中坪村、原本武高武大的汉子江宏才，因公粮相关的罪名入狱，在 20 世纪五十年代的劳改队里挣扎求生，心里始终念着亲人的故事。生红为蓝把那个年代的压抑写得太实了，不是靠口号式的描写，而是藏在每一个细节里，比如劳改队里永远吃不够的腐败菜叶和生虫糙米，比如砖窑上空永远散不去的黑烟。
 
江宏才刚入狱时应该还抱着盼头吧，毕竟他心里记着淑珍和一双儿女，后来又有了阿桃。这本小说里，他最开始的目标其实很简单，就是活着等到刑满，回去教孩子念书，农忙时能有人搭把手。但劳改队的日子哪是那么容易熬的，上万人像蚂蚁一样围着砖窑转，挖土、和泥、托坯、运砖，没完没了的劳动定额压得人喘不过气，完不成就要挨斗、扣口粮。我记得有一段描写出窑的场景，真的看了好几遍才往下翻 —— 窑里的高温没散，囚犯们就蜂拥而入抢搬烫手的砖，人和烟尘混在一起全是粉红色的，那种为了活命不得不拼命的样子，不是靠形容词堆砌，就是实实在在的动作和环境。
 
后来江宏才所在的砖窑塌了，这应该是他人生里最致命的一次转折。十多个人被拖出来时，有的已经像焙干的龙虾一样蜷曲着，通体赭红，当场就没了气。江宏才没死掉，却从小腹部以下严重烫伤，血肉和水泡糊在一起。在乡镇式的劳改医院里住了四个月，他居然没残也没死，只是原本高大的汉子变成了干瘦的小老头。住院的时候他总做梦，梦见阿桃抱着孩子走来，梦见淑珍和儿女站在郁江对岸，这些梦成了他活下去的支撑。其实也不是说他多坚强，就是那种对亲人的念想，让他在吃不上饱饭、随时可能挨斗的日子里，还能撑着。
 
还有一次转折是管教干部喊他接见，他推着一车滚烫的砖愣在窑门口，以为是淑珍和雨韵来了，结果见到的是蒙着头巾的阿桃，还有四岁的女儿雨莲。阿桃扑进他怀里只发出干咽声，那一刻他心里应该又酸又乱吧，一边是没能尽到责任的原配和孩子，一边是顶着压力来看他的阿桃和女儿。这本小说里，莫师娘的角色也很让人难忘，她作为 “四类分子”，主动去照顾生产后的阿桃，把硬得像石头的红糖砍成小块，加水和碎米煮成稀粥给阿桃补身子，还帮孩子起名雨莲，说雨中的莲花又靓又高洁。她其实是把雨莲当成自己的孙女在疼，也盼着能再见儿子一面，这种底层人之间的相互扶持，比任何煽情的情节都有力量。
 
江宏才在医院里解梦的那段也很触动我，他梦见学塾里只有自己，先生喊文辉、德明没人答应，最后先生的座位也空了。他醒了之后琢磨，德明死了，难道文辉也不在了？但他笃定淑珍和孩子只是被郁江隔开，不是生死异路。这种自我安慰式的坚信，不是盲目乐观，而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。小说里没写他有多痛苦，只是写他靠爱与希望作为延续生命的替补物，因为胃肠摄入的养料不够，大脑和心脏就输出无形的养料，这种对 “人之所以为人” 的诠释，比任何直白的抒情都有力。
 
结局里，江宏才没有等到刑满就离开了劳改队吗？其实小说完结时，并没有明确写他最终是否回到了中坪村，是否见到了所有亲人。只是提到他在经历了砖窑倒塌、烫伤、接见等一系列事后，依然抱着活着的信念。雨莲在小屋里拼命吃喝拉撒，积蓄生命的力量，不管屋顶漏雨，不管母亲乳房干瘪，醒了就凝望天空，听雨水落在瓦盆里的声音。莫师娘留在阿桃身边照顾她们，她什么都不怕了，能活就活，活不下去也无所谓，只盼着见儿子一面。
 
江宏才最后应该还是念着那些亲人吧，不管是淑珍、雨韵，还是阿桃、雨莲。他那时候在窑场里拼命搬砖，在病床上反复解梦，在接见室里抱着阿桃干咽，心里想的始终是 “活着” 两个字。那种在绝境里不放弃的念想，不是什么宏大的理想，就是对家人的牵挂，对平凡日子的渴望。雨莲的名字是莫师娘起的，雨中的莲花，江宏才没能亲眼看着女儿长大，但他应该会一直记着这个名字，记着自己对亲人的承诺。他站在劳改队的烟尘里，心里装着的，是跨越郁江的牵挂，是古榕树下学塾的回忆。